多年前的一天，就在晨會結束後，我匆忙要離開舊院區時，遇到了走出電梯口的左太太。她坐著輪椅，臉上依然呈現溫暖與淡淡哀愁。
這幾年來，為了防癌，除了佈施與還願，她還努力過著養身的生活。約莫九個月前，發覺到左大腳趾邊的小潰瘍，一方面忙著照料孫子，另一方面因無關痛癢而未曾多加注意。在不知覺的半年中，這個已長成紅黑色帶著潰爛傷口的腫瘍，入夜後，不應只是思念先生的緣故，愈益抽痛得讓她難眠。外科醫師安排她到雨都來要把大腳趾切除。
免疫療法 可有效減少復發
回到病房，我觸診到腫脹的左側鼠蹊淋巴，著實替她擔心。這是罕見的肢端黑色素細胞癌(95年衛生署癌症登記全年新增個案175名)，而且已經轉移到了淋巴群。即使截除了腳趾、清除了淋巴，癌細胞還是可能會伺機竄流全身。黑色素細胞癌具有強烈腫瘤免疫特性，目前已證實，經手術後，使用免疫療法可以有效減少癌症的復發。
「我想不要截除，只把潰爛的傷口清除乾淨，可以嗎？」看著她懇切又迷惘的眼神，彷彿回到了照顧她先生的場景。
更早之前，生活嚴謹、菸酒不沾的左先生，因為腰酸背痛而檢查出了腎臟癌。經過手術把腎臟和已經轉移的淋巴腺全數切除後，不過半年光景，惡癌就肆無忌憚的蔓延到肺部和肝臟。即使做了化學治療，還是難以遏阻病灶惡化。對於這種少見的癌病(91年衛生署癌症登記全年新增個案570名)，腫瘤免疫療法曾經帶來了一線希望。雖然左先生的病情因此一度好轉，終因再度惡化而辭世。傷心欲絕的左太太頻頻問著：為什麼這麼善心、從不做壞事、不說惡語的人，會得到這樣的癌症？
憂副作用 拒服用免疫藥物
面對手術後的免疫治療，左太太陷入了痛苦的掙扎。回想先生在接受免疫藥物時引起嚴重的寒顫和高燒，她實在鼓不起勇氣接受這樣長達一年的治療。可是萬一癌病復發，女兒們又如何能平安成家？百般思量，終究還是打了退堂鼓。
最後的一次，她昏倒後急住院，檢查果然發現癌細胞已經侵入了她的腦部。隨後的時間裡，當她拿起泛黃的相片，散焦的眼神總是努力的搜索著，多麼希望能夠再一次，再一次清晰的看到先生嘴角令她著迷的微笑。
左家女兒好奇的問：長在腳趾的癌為何穿越阻隔而千里迢迢轉移到腦部？我告訴她：黑色素細胞在胚胎時期衍生於中樞神經外胚層，隨著胎兒的成長散布到全身的皮膚表層，保護我們免於陽光幅射傷害。當黑色素細胞出現癌化時，不管長在何處，黑色素癌就像鮭魚一樣，總是希望回游到胚胎時的原鄉。
我佛慈悲，齊聲誦唱。左家女兒最後詢問著：研發中的標靶藥物，會是父母共同的希望？
雲本無心，因風聚散。風起風息，雲遊四方。
（本文作者為癌症希望協會理事長、基隆長庚醫院癌症中心主任）